石伟平：汲取职业教育问题史中蕴含的智慧 ——《规律与镜鉴：发达国家职业教育问题史》评介

　　揆诸历史，不难发现，现代意义上的职业教育起源于西方。对我国来说，职业教育是一个“舶来品”。近代，职业教育最初由日本传入我国，当时多称之为实业教育。直到1917年5月，黄炎培等人在上海发起创办中华职业教育社，方将实业教育正式更名为职业教育。改革开放后，尤其是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职业教育获得了长足的发展，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目前，我国已经建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

　　然而，与如火如荼的职业教育事业相比，作为一门学科存在的职业教育一直饱受争议。在浩如烟海的社会科学研究文丛中，职业教育研究的学术深度也一直备受质疑。众所周知，任何一项教育研究，实际上都源于对教育问题的自觉反思。回顾改革开放以来的职业教育研究历程，最初的研究多以引介性研究、描述性研究为主，缺乏对职业教育现实问题的深度思考与科学论证。亦即，职业教育研究问题意识的缺乏，使得对职业教育历史的回顾只能按照时间的脉络平铺直叙，也就无法有效地从历史中汲取职业教育发展的经验与教训。

　　现代职业教育肇始于工业革命，其发达程度和普及状况成为衡量一个国家现代化程度和社会文明的重要标志之一。世界经济和教育发展史表明：职业教育不仅是扶贫济困的手段和授人以一技之长的功利教育，更是一项跨越国界的教育政策，是振兴国家经济的利器，同时也是普及教育、实现劳动者全面发展的重要途径。

　　职业教育与经济发展的关系最密切，发达国家在经济发展的同时创造了为世人称道的职业教育。但是，发达国家职业教育的发展并非一帆风顺，发展方式、功能、价值、管理体制以及技术和文化传统的影响等问题的争论在职业教育历史上不断出现。从生产力角度讲，工业化国家的过去就是我们的今天或明天，我国职业教育在发展中也遇到了发达国家职业教育发展历史中屡屡出现的问题，系统梳理职业教育历史上反复出现的问题，研究不同时期不同发达国家为解决职业教育问题提出的主张、理论和方法，总结其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有助于我们认识职业教育的本质特征，开阔解决现实问题的思路。

　　翟海魂教授从事职业教育实践和理论研究长达30余年，担任过两届中国职业技术教育学会副会长，是业内公认的一位学者型领导，对我国职业教育有着深挚的感情，加之他外国教育史的学术积累，使其研究成果既有国际视野，又有中国情怀。翟海魂教授经过多年研究撰写而成的《规律与镜鉴：发达国家职业教育问题史》就是具备这一特质的新作，书中既包含了他对我国职业教育发展中遇到问题的困惑和思考，同时也体现了他对发达国家职业教育发展历史的感想和领悟。该书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是系统研究发达国家以及我国职业教育问题的著作，经过深入阅读，笔者深深感受到了这部新作的分量。

　　这是我国职业教育研究者所撰写的第一部职业教育问题史著作，运用比较的方法，以问题为逻辑主线，从历史的视角，对发达国家职业教育发展过程中存在的主要问题进行了深入阐释。对发达国家职业教育问题史的研究，实际上是一个跨学科的研究议题，它横跨比较职业教育与职业教育史两个研究领域。对其他国家职业教育发展历程的回顾，可以对我国职业教育发展提供一定的借鉴。同时，从历史的角度研究职业教育问题，亦可以为解决当今职业教育发展面临的现实难题提供参考。大力发展职业教育，建设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是当前我国教育改革与发展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探索现代职业教育科学发展的路径时，我们既要胸怀祖国，立足于我国职业教育的现实情况，又要放眼世界，积极吸收、借鉴外国职业教育发展的历史经验。

　　美国学者费希尔曾说过，史学是一个解决问题的学科。与一般职业教育史叙述式的研究不同，本书最大的特点是：以职业教育发展的八个核心问题为逻辑主线，提倡带着问题去研究历史，在阐述问题的过程中辅以史料的佐证，而后在每一章的结语部分进一步观照现实问题，从而在历史与现实的互动中，将职业教育发展的内在规律清晰地呈现出来，并为解决职业教育的现实问题提供历史的参考依据。而且，本书研究范围彻底突破了传统的职业教育学研究框架，虽不再一味地追求体系上的完整，但特别强调以职业教育的现实问题为中心，力争实现职业教育史研究范式上的突破，提出真正具有学术价值的职业教育理论。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翟海魂教授的这部新作，其意义并不仅限于对职业教育史研究范式的突破，更为重要的意义在于，可以为回答我国当前职业教育发展的现实问题提供启示，可以引发我们对职业教育发展导向问题的深度思考。为我国职业教育的改革和发展提供了可供汲取的“历史智慧”、可供聆听的“历史声音”和可供对照的“历史镜像”。

　　如技术对职业教育的影响，到底是动力，还是阻力？在中国走向制造强国的过程中，随着“机器换人”浪潮的冲击，职业教育的存在价值受到社会各界越来越大的质疑。实际上，历次工业革命都涉及人力的解放问题，职业教育并未因此消亡，而是以新的形式继续存在于教育体系之中。对中国职业教育而言，即便是到了“工业4.0”时代，只要找准人才培养定位，作为一种独立教育类型存在的职业教育仍将大有可为。

　　又如职业教育的功能，到底是促进升学，还是促进就业？如今，中等职业学校的升学趋势愈演愈烈，在此背景下，中等职业教育是否还应该继续坚持以就业为导向？这引发了学界的激烈争论，如何平衡就业与升学之间的矛盾成为焦点话题。实际上，这一矛盾在发达国家职业教育发展史上也反复出现过，就业导向职业教育向高中后阶段教育的推迟是不可避免的选择，中等职业学校办学功能的多元化（兼顾升学与就业）也将成为新时期我国职业教育发展的必然趋势。

　　再如职业教育的管理，到底是追求分离，还是追求融合？长期以来，教育系统与人社系统的分离，导致我国技术技能人才的培养难以形成合力，不同部门之间条块分割、重复建设、相互推诿的低效能现象尤为严重。实际上，这一问题在发达国家也曾多次出现，其改革趋势主要是追求部门之间的协同合作。正如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大”报告中所指出的，要“完善职业教育与培训体系，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

　　《规律与镜鉴：发达国家职业教育问题史》所列八大核心问题，皆发人深省，这里不再一一列举，其余问题留待读者细细品味，期待翟海魂教授的这部新作引发大家更多关于职业教育研究“真问题”的思考。

　　本文摘自《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19年第13期